你好,我是您的主管大夫,我姓刘

2019/2/18 15:24:16 点击量:

前几天科里来了一个奇怪的患者,住院不到一星期,去食堂买饭天天跟食堂的人吵架,把食堂的人都吓怕了,打电话找到科里。后患者跑去医务科告状,嫌我们服务不周,搞的我们哭笑不得。临下班的时候又去食堂吵了一架,把人家碗摔了,回来提着两块豆腐页问我们要秤要称重,说觉得分量不够。我们跟他解释了半天之后看那样也是对牛弹琴。晚上回家后回想到一天的遭遇,有一种深深的无奈感。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这个病人依旧在挑各种各样的事,半夜给主任打电话,凌晨要出病房门,往病房里捡拾垃圾。正规的治疗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症状,但人格是很难改变的。也许有一天,他真正改变了自己,对周围的人和事多一些宽容和理解,他就能真正痊愈了。

这只是我们日复一日工作中的一个缩影,从医多年以来,面对过各种各样奇怪的病人,面对过各种各样奇葩无理的要求。有时处理这些琐事处理的心累,但细细回想起来,觉的跟他们打交道,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有时我们也会不停的抱怨,但抱怨过后,我们还是要沉下心来,细细的剖析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剖析他的工作,他的家庭,他的亲人,每一个病人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例子,鼓舞我们不断前进,不断完善自己,磨练自己,为以后的工作做更好的铺垫。

A床患者是一个教师,国家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专生。当时这个学历相当于现在的硕士?博士?但你从他的外形中已经看不出半点教师的样子来了,也许你看到他的第一眼会想到《X战警》里的变异人,会想到美国大片中的僵尸。他自己已经说不清自己的故事了,只会用贫乏的语言简单表达自己的情感,我从没想到精神分裂症可以让一个人退化到这种地步。从家人嘴里大体可以得知他以前有个女朋友,他帮女朋友考上大学然后又出几十元钱帮她上完学后就硬生生的被踹了,受不了这个刺激发病了,教书也教不了了,上课撕书,然后这一病就是几十年。长期服药他的咀嚼肌功能已经退化了,吃饭只能囫囵咽,一开始我喂他吃饭的时候我怕他噎死。他咽下一口饭后会说“吃  吃”然后我喂他第二口。后来他自己吃饭的时候都是蹲地上吃,一边吃嘴里一边呜呜,那是使劲咽饭的声音,每次给他饭一定要选软的好咽的。长期患病他家里都已经不管他了,有次他发烧差点挂掉,他家里来陪护,结果订的饭我们看见让他父亲吃了,不得已重新订一份再亲自去喂。他父亲曾撂下一句“啥时候他进棺材了啥时候给我打电话”有时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患者的家属.............前一段时间他还是挂掉了,也许对他的家人来说是一种解脱,对他自己也是。有时我们开玩笑说“他要早离世的话现在早已托生为另一名好汉了”玩笑中也带着些许心酸.....医学无法改变的事,太多太多了。

B床患者,听他们说家里很有钱,曾经开好几个厂子,好几百万,以前很威风。但我接手他的时候除了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头子看不出别的特别之处。长期患病加上几次脑梗直接毁掉了这个号称以前很有钱很拽的人。连话都不能说了,大小便失禁,天天换床单被罩,即便这样他的阴囊还是有溃烂的地方。我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棉棒碘伏去给他擦拭消毒。他的家人基本不露面的,哦,来过一次。那是他的妻子,有一天两手空空的来看他了。她跟我说是他的家属时我以为是他的女儿,从头到手清一色的金光闪闪,当主任问她能不能把她老公接回去让他享享福时被断然拒绝。主任又问她能否请个保姆帮着护理一下,回答说没钱。前前后后不过十分钟就走了。我在想他的孩子是不是在外面光享福而忘了自己还有个爹了。也许,终有一天,当他们的爹老死在医院里的时候,他们才会终于想起,哦,我还有个爸。

 C床患者,也许,这才是影视题材里描述的精神分裂症,来的时候思维混乱。我们四五个人硬生生的将他摁到床上绑住的,那是我第一次“绑人”,我当时害怕,害怕极了,他又高又壮,不过我还是死死的拽着他一根胳膊没有松。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他们嘴里常说的“搏斗”。他的母亲,腰弯的都快成平的了,一直喊我“刘医生”。他家是典型的农村家庭,没有多少钱,医药费全是他姐姐给出。刚来的时候说饭里有毒,一口饭都不吃。我就给他从外面捎他想吃的东西,后来下象棋打扑克,渐渐的恢复正常了。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我让你做事的时候你都愿意去做?”他回答说:“你对我好。”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我感动许久,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付出也是有价值的。他出院几个月后他母亲回来拿药,不知道他吃什么药,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他母亲一直拉着我的手说“谢谢刘医生”。前几天跟原先科的主任打听,他又回来住院了病情一直不稳定,我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他母亲的音容笑貌,快八十了弯着腰坐三四个小时的客车来医院看望她的儿子,我不知这个贫困的家庭还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也许,老天有时真的太残酷了。

D床患者,那时《精神卫生法》还没颁布,那是我第一次出去接病号。当时主任一句“过会把眼镜摘下来,别伤着眼睛。”让我从路上就开始紧张。我们硬生生的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的,不知多长时间没洗过澡没下过床了,全身散发着一种异味。他的家用家徒四壁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在全是高大瓦房的那个村里显得那么刺眼。他的父亲给人看大门一月不到一千母亲早没了,这样的家庭申请不来低保我直接无语,不知村委会干嘛的。就家里那点破桌子破家具临走他还又砸了一遍。刚来科里的时候也是刺头,治疗一段时间之后老实下来了,后来恢复的不错,出去能干活了。但再后来,又回来住院了,庆幸的是,对药物还是比较敏感的。期盼他以后能好好的,能按时服药,能申请上低保,能找个工作,能不发病,能照顾好自己的父亲,能...........。

 E床患者,老教师,当了几十年的班主任,妻子因车祸突然离世,后来选的坟位置也不行,一场大雨把坟给冲塌了,双重打击之下,成了抑郁症。来的时候躺躺不住坐坐不住,连输个液都躺不住,围着输液器架子不停的打转,躺床上双腿也不停的走路样,有时我想,如果自己跟他遭遇一样的事情,自己会怎样。幸运的是,调整了几个月之后,恢复的很好。写了这么多令人沉重的患者后这算是让人欣喜的一个吧,后来打牌出去旅游参加集体活动,权当是在疗养了。祝他以后也好好的

F床患者,高一学生,成绩优异,尖子生,被同学给暴揍了一顿后成了精神分裂症,症状丰富的很,被学校发现后家里送来的。刚来的时候他母亲天天以泪洗面,有时晚上在病房里面下跪祈祷,还领他回家给他看神婆。刚来的时候缩在角落里一句话也不说,看谁都是那种惊恐的眼神。他母亲天天怨学校怨教委,天天去告去找,想讨回一个公道,但都不了了之。最后恢复的也很好,唱歌,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还能跳兔子舞。以后,能好好的吧。

G床患者,13岁,精神发育迟滞,有时我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病,完完全全的毁灭家庭。他的父母为了要这个孩子做人工授精就做了5,6次,最后终于成功了到上学的时候却发现孩子各种能力不行,中度精神发育迟滞。13岁的孩子只会咿呀咿呀的喊“妈妈回家”是什么概念。来的时候还有精神症状,一家人抬着来的,调整了十几天精神症状虽然消失了但根本的东西还是没变,因为精神发育迟滞是无法改善的。走的时候,他母亲哭的满眼是泪。但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从这个家庭中,看不到一点希望......

H床患者..................

记得自己实习的时候,看到大夫指挥抢救病号,有条不紊,白衣飘飘,能硬生生将生命从死神嘴里夺回来。精神卫生,没有外科那种刀光剑影,也没有内科那种紧张有绪。精神卫生,是一个无烟的战场,全国1600万精神分裂症患者,两万精神科医师,这个战场,是沉重的又让世人付出巨大代价的。重型精神分裂症,相当于全身瘫痪,给全世界造成负担最重的,就是精神分裂症,还有现在发病率越来越高的心理疾病。在学校学习的时候,从没想到,这是个多么可怕的话题。有时,也有抱怨,也有仿徨,也有冲突,也有迷茫,有时不知自己在坚持的是什么,工作的有没有价值,但看到自己的患者能逐渐康复时,一切都释然了,为的,就是让他们身体健康与心理健康,为的,就是能让他们健康。

几天前,一起工作的同事又被打了,到现在都没能正常上班。“在精神病院工作,哪有不挨打的。”凡是工作多年的,身体都有一点这样那样的毛病。也许有一天,工作现状能改变,所有的患者能得到应有的治疗,也许有一天,悲剧能不再出现,世人都能了解精神卫生,我们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

你好,我是您的主管大夫,我姓刘,文刀刘。